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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刚撂下电话,一个半小时。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高兴好多,但那份清幽的哀伤依然妖娆耳畔。 % _# U4 T/ F* f, t, S
小南的父亲去赌场赌输了小南半年的学费,当小南给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,没有她招牌的不介意和老道的快乐。
. C5 A4 y" m& X0 m# e: o% ]7 u2 u- H “就知道他受不了这边的诱惑。若不是当年沈阳禁赌,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戒赌?现在到了墨尔本,他……”小南的声音很低沉。 3 C2 p, r. J6 F" J& {7 W2 K
我稍作安慰,但更多的,是用我们心照不宣的讽刺反问她:“如果你这点困难就受不了,那人家Saret呢?”Saret是我们最近读的一本《In Between》中的男主角,是一个偷渡来澳洲避难的柬埔寨人。 ( ^$ P. @9 e/ f. D
她苦苦一笑:“我倒是乐于像Saret那样,我自己爱怎么地怎么地,至少不会承担这份良心不安啊……”
0 _' N ]$ w( J& o! K" {5 f7 C 那辜负父母之爱的苦,是一个完全被遗弃的人所无法体会的。我同意她的观点。但我还是告诉她:“你这样想,是在用一个没被遗弃的人的束缚去体会一个完全被遗弃的人的自由。你犯了断章取义的毛病,因为你只节选了Saret的自由,并且是用一个拥有爱的人的观点去审视。” 4 t Q1 C0 d9 _
我一直认为最有用的安慰,不是顺从和迁就,不是跟着小南数落她父亲的不是,而是让她能够面对。事实上,她的确是一个很勇于面对现实的人,去年的年三十,在墨尔本四处奔波找工作的她,用的就是这份勇气找到了救命之草——一家中国店打杂的活儿。 - M G. M$ S3 L, S; `
“我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?不是为了还他们一份心安理得吗?我自己怎么样,真的无所谓。关键是他们目光中那道期望,让人无可违背,让人心疼。”小南苦中寻乐,哀哀一笑道,“你说,我是不是个孝女?”
! G4 ~$ K+ V+ X/ r0 p$ F9 L 于是我们顺着这份愁思,把思想全部抛回去。小南说,她父亲以前就是个好赌的人,是她母女俩把门反锁一个多月才把他扳回正途的。当时出国的时候,家里钱不够,他们一家的宏伟蓝图就是,小南和她父亲都来墨尔本打工,全家劳动,共同赚钱养小南。小南的确很认真很努力。她怎么逃课也不可能误了打工时间,按她的话,“学什么时候上都行,但是不打工,可就连活都活不成了。”可惜的是,她父亲却没有这样的耐力,辛辛苦苦打工那么久,在赌场一笔输光,打电话说没钱的时候还遮遮掩掩,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说出真相。
4 @+ B! j; f6 I7 K' m- F 我知道那种碰壁和被背叛的冷和难过,父母啊,一个孩子的依靠和指南,却这样不可靠,那种心灵上的孤独,我很清楚。就像多年前我父母分离时,那种烙在心上挥之不去的陌生和无助。我和小南惺惺相惜地谈了好多。谈到父母的争吵,谈到父母的尊严。
3 O$ c. z/ S5 w5 R" X “有一次他们打架,我实在烦,便撂下一句‘你们先把其中一个人打死,我再回来’,然后我就遭到一阵毒打。第二天考试没考好,又遭到毒打……”
2 `' y: @! B8 i/ l3 k& q" p 虽是这样说的,但小南的父母的确是爱她的,就拿举家劳动送她出国这件事来说吧,这真的是倾尽全力阿。 b' n( v" s3 N* J
其实,家家都有难念的经。遥想曾经父母离异,虽造成我心中难耐伤疤,却真给了我劫后余生的幸福。让一个人的灵魂彻底粉碎然后重生,总比用冷酷折磨来得快些。说成这样,未免决绝。
Z" @% H8 `% T& D% g9 E( P1 v 后来,我和小南终于探索出,事情无论怎样发展,心情无论怎样惆怅,日子还是要过的。早早想解决的办法,总比停滞不前空悲伤来得有价值。更何况,父母的角色,除了养育儿女之外,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,他们还有着更多的目的和追求。小南说:“也是,让他一个人在墨尔本,这边生活这么闷,没人陪他玩,没人和他聊天,他不去赌,还能干什么呢?”
- W* [8 h# c$ d% E$ S 我笑着点点头:“你总算是想通了。” : q; L0 L) c6 {" F4 p
我有提议,让小南搬去和她父亲一起住,顺便监督她父亲。小南不原意,她不要生活得不自由,而且她说过一句话:“即便是父母,你在他跟前走来走去,他在你跟前走来走去,时间久了,怎么可能不发生矛盾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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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想 * K, {* M2 g8 ]6 i+ M
. b$ e: A) n+ B0 B5 R" f9 ^2 C小南一直说她是个胸无大志的姑娘,她比我大一岁,社会阅历比我多很多。一起讲到出国梦想的时候,她只淡淡答:“我只是想从国内的环境跳出来,不让父母失望。” ! C: y7 H8 N: h) j4 O& b" z
逃课、蹦迪,跟着狐朋狗友乱溜达。不停地往返在不一样的男孩子中间,小南的生活是“快乐至上”,have fun是她的终极目标。尊严、脸面甚至什么贞操都是太深奥的事情,费脑子的事情她不会去想。
7 X4 m" y% Z. T+ t 所以她国内的学习成绩很差,上得是“竖着进,横着出来”的学校,整天不着家,经常被老师罚站,甚至被母亲怀疑“很容易吸毒”。她若是不出国,“估计一辈子,也就那样了吧?”
' S2 g/ D$ W; ^4 ^4 ?/ M- g “我姐姐全都结婚定型了,旁边的哥哥弟弟妹妹的也没什么大出息。全家总不能就这么完了吧?”小南说,“所以我出国想多找点机会。”
! Y8 N+ q; K3 ], J 小南的英语成绩远远高过我,生活交际都很娴熟。唯一头疼的科目便是数学。她从不会掩饰自己在某方面无知。每次上数学课的时候,她都会坦白地说自己不会,四处求问。比旁边那些一直说“这题在国内算什么啊?这么简单”,却死活答不出一道题的人要强上好多倍。 ' Y, q% y' V' _: K
我喜欢那种不把脸面作为第一位的交流状态,在这个处处洋溢“中国式小资情调”的国家,和小南一起能感到那份弥足珍贵的朴素。
) g7 J. i) |) _4 n( R 有的时候做了蠢事,总会被这边的同学用“农民”二字“骂”一通,“你这个人真农民!”,把自己高高架空在“农民”之上。我听了就翻恶。
# q9 K" X R; A 后来和小南在研究“骂农民”的问题的时候,小南说:“这样骂是对农民伯伯的侮辱!我们以后……”狡黠一笑,“用Australia farmer来代替吧!”算是保全了中国广大农民的基本利益。 1 C& x+ H6 Q) U- M* [+ u
我知道她说笑:“哪里的农民都不能这样说阿~”
' b- S: F5 Q% s# }2 K N 后来,我们没再用过这个称呼。有一次房东说,中国现在西化的很厉害啊。
9 g4 I' Q0 _- W3 ?6 d: p' | 我惭愧一笑,中国谈“西化”还算不上,因为好多人连西方最简单的尊重都还没学会。 + O' o) D+ r9 ^! V; v* [+ l2 m' T
下来就和小南谈到我的梦想。我算是个“胸怀大志”的人吧,当年在国内,也是有着无数憧憬出国的,希望学好英语,多些经验,可以让自己活得更加得心应手。 1 k8 t+ l" B% |! i
其实,我也算是想挣脱出来吧,因为高中走弯道谈恋爱,把成绩给谈没了,再加上家庭关系太纷乱复杂。没成绩,背景乱,不出去闯闯,只会在老地方窝烂发霉。
2 H# T$ u( Z0 s; {$ r 说完这些,我和阿南看着火车外飞逝的墨尔本艳景,各自酝酿着心旷神怡和忧伤如水。我们就像两只载着满怀热情和惆怅的小船,在墨尔本变换而安逸的洪流中,流淌着,流淌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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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j6 A' Q: y' Z* P 饭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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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 c; g0 b8 u$ z" j 我和小南去City通常只有一个目的,那就是去吃。在唐人街狭窄而繁华的小路上,经常能见我俩疯疯癫癫的身影,先买珍珠奶茶,然后找家中国餐馆,坐进去点两份饭,然后她一脸贼笑把顺路买的寿司拿出来。我们俩就开吃上了。 ! M9 N" x8 v- J9 H2 z2 s
这种程序基本不变。每次我们开吃的时候,总会吸引服务生侧目,哪里有从外地买来吃的再来饭馆吃的,太不给面子。我俩倒无视旁边目光。因为我们严重发现,寿司非常顶饱,可以节省好大一笔买饭的钱,这边的中国餐实在不便宜,而且饭量小。 * b# g+ H( W! g ~5 |0 D
由于我们来city吃饭的次数实在太多,小南打工地方的老板就开玩笑地说道:“city是你们家饭堂啊?” 7 ]" W- s4 d( s' s K" V
我们两个非常同意这种说法。 + V% G& u* T$ h, |
说到来city吃饭,就不能不提这边的国菜风格实在……房东一直不无自豪地说,中国菜在墨尔本开饭馆,自然要顺着墨尔本本地人的口味啦……
7 k1 t& V& S0 Z+ v: u 于是,一向嗜辣的我,从来把这边的辣椒当番茄吃。就连包子的皮都都充满面包的质感,咬起来甜丝丝的。
: Q" b2 Q$ v5 B2 T. J1 o/ q 我笑说,这边的中国餐馆都是打着中国名号的西餐。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,既然要西化,为什么还叫中餐呢?餐的精华就在于味道,连味道都西化了,那还叫什么中国餐? ' t. q! X/ ~* e' o
小南倒是完全不介意饭的口味了,因为在她口中“这边根本不可能有国内那样好吃的东西”,她的绝望比较彻底和乐观,既然图不上味道,就图环境吧。我们俩经常为了找家环境优雅的饭店奔波不止。
; v& m! U5 X7 A& }+ S 小南是很少烦恼的,她面对大部分的问题都像她面对“中国餐”西洋化的问题一样,她的人生哲学是不断寻找快乐的突破口。这边不行找那边。口味不行找品味。
6 l+ h' g. a; Q 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了一家中国意味浓厚的饭店,小南死活不愿意来,因为价钱实在太高,足以让人自杀。这家辣妹子火锅店,是我魂牵梦萦的地方。 " e% W' x( M% o6 W; \
: m0 x( @2 S, Q( K, a( ~ 然后呢 : {8 h+ k- T Q6 D b0 E/ 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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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今年二月份给父亲打电话的时候,父亲的声音很不对劲,感觉挺压抑的。
9 i, o/ n2 c* k' I/ I0 J7 c 在电话绳的牵引下,我的听觉变得非常敏锐,在父亲若有若无的压抑中,我脑中点燃着不祥的预兆。
5 M- f9 A' d2 @4 U& d: t 放下电话以后我就给小南说了我的担忧。我出国的时候奶奶的病情就很不乐观,我总觉得父亲的压抑和奶奶有着某种内在联系。虽然我知道我的猜想是不孝道的,但是我脑中的不祥让我充满不安全感。
" v" `5 b- d1 k+ Q" t0 A. T: j+ ] 我告诉小南我和奶奶的生活,我生下的时候,就在奶奶身边停了三年。后来父母离异,奶奶可怜我,又把我养在身边四年。在这七年中,奶奶对我呵护备至,甚至连打骂都没有过。尤其在父母离异后,奶奶仿佛我的避风港,把我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。我在爷爷奶奶跟前的四年中,享受着所有儿童应有的快乐童年。虽然在边远的县城里,我们没有钱,但是感情温厚,我就像所有县城小孩子那样,不羁、狂野。和姐姐弟弟一起去有钱人家里看闭路电视,因为捡了五块钱窃喜,晚饭后在邻里的闲聊声中戏嬉。我在奶奶的纵容下成长着,拥有所有的小孩子都有的任性和自由,这在一个残破的家庭,该是多么伟大的获得? . S7 X* S2 a. y5 v) Z- t
然而后来我舍弃奶奶的爱,来到城市,来到母亲这里,奶奶的思念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,各种病痛纷纷涌上。而我,依然在城市里寻找着自己的梦,全然不顾生命背后那个孜孜不倦的身影。 0 N4 |1 R0 x% }- V8 |* S( f# ^
现在出国半年,再听到父亲的语气,我的感觉非常奇怪。
8 v* f5 D$ N) J* g7 N# t: ] 小南听完以后,只是简简单单问了一句:“然后呢?” . @: W+ b0 j% s1 k
我说我非常担心奶奶的病情。 / K: P# i" O! T! t6 F1 p. T
她又问:“然后呢?” 1 ]& I' j6 _" ~0 i0 M& R# |# F" _
我似乎想不到然后,便埋怨道:“真没同情心啊!” . b& A- e& h7 N
“你也发现你什么都做不了吧。更何况你只是猜想。你说得再多有什么用?如果你猜错了那是你自寻烦恼,如果是真的你也只有束手接受。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?”小南道。 # f3 j0 b4 G4 B( c" `
她的冷语气让我有丝清醒。那天晚上,我按照自己的猜想,呕了一夜的泪。后来便自我麻痹起来,将所有问题放在一旁。
; X5 o" B; e$ n. |- B% ?7 [ 最后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是在我六月底准备回国的时候,我打电话给母亲说买礼物的事情。 % s$ d9 l$ ~% r% a9 {) b
“我给我奶奶买些什么呢?也买些深海鱼油吧?对高血压有好处。”我兴致勃勃道。
+ S: ^: a" Q2 V' f7 P8 x- y 母亲略带不忍:“不用给你奶奶买了。” ' k" f9 Y3 Y5 p' f
“为什么?”我轻松问道,还以为是母亲害怕钱不够。 " a4 l3 w& X3 P# O% z+ D
“你奶奶已经去世了。”母亲故作轻松,但是她的担忧还是顺着电话线传来,“人老啦,就会有这样那样的病痛,当时你没考试,我和你爸都瞒着你,怕影响你的学习……” 3 |! O9 G N" ^& J6 `
而当时的我已经完全惊住,旁边同学和我说话,我都完全没有听到。
- J- F6 `( H: b' Z" k, I 那天晚上,我难过得心疼,却流不出泪,我给小南说了实情,她还是她的观点。顺便,她还给我说了些别的有趣的事情。仿佛完全不介意般。
* r. e; U3 M$ R, F% c% n0 H 我把她努力拉回到我的轨道上。她又开始问:“然后呢?” 4 Y3 \' u' u( h7 Z9 Y" A: l
谁都知道,这没有然后。 9 f; _3 Q: Y+ t+ F
“奶奶去世了,可你的生活还是要过,忘记伤痛是不孝,那把伤痛记得这么深,就是孝吗?”小南后来也说了自己奶奶去世时,自己并不是很难过,也许是因为她奶奶对她并没有七年养育之恩那般沉重吧?但她明白,面对生活感情太浓,只会把自己陷在过去,于自己毫无益处。
2 M% O( o; x$ _4 d 后来我回国上坟的时候,没有留一滴泪。父亲说我成熟了。 7 W$ U( m$ \* ^6 V& L, `+ [% c
我在坟前,用心细数了以后的梦想,活人的精彩,便是亡者的慰籍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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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轮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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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次和小南吃饭,我俩翻阅了一份被人塞在手中的华人报纸,是法轮功办的。
7 F$ g6 z) K8 H) d# g 我俩都给看笑了,因为里面有段话作者说她因为练功有方,把好多疑难杂症都看好了。整篇文章溢美之词的夸张程度,让我联想到以前看《小学生爆笑作文选》中的《我的同学》。那篇爆笑作文大致是“有一回我病了,他风雨无阻地给我补习。那天下着倾盆大雨,又打雷,我以为他不来了,可是他竟然冒着雨来了……第二天他因发高烧死了,我永远怀念这个好朋友。”
* X I3 k# [& W2 K) d* ~9 N 当时谈到法轮功的时候,小南说:“嘿嘿,我以前还看过一阵法轮功的书呢!要是在国内被人揭发,不就又要进牢房了?”
k3 L' F3 R0 B- o0 g) `! a 我就很疑惑:“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的?” % y. q: q6 d, ^& _# A
“因为他们说法轮功能减肥,我就看了。结果我发现狗屁都不好使,然后就扔了。”
4 H) P# ^, w5 q& q" x# G% V) A 我当场绝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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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 c% M- Y$ C7 i( f# N 蓝色暖流 % e: K- A5 `& a
4 M2 S) [1 R5 B9 _ 我喜欢蓝色,因为它有冰的色泽和美,但我又怕冷,所以我情愿把“蓝色”和“暖流”搭配在一起。或许这就是世界的本质吧?是一团充满了寒冷的火焰。 / G6 P0 B6 k! t% l' Y+ a
当这番意境在眼前绽放的时候,我情不自禁写下上面的文字。那点点滴滴的,小南的、我的,家里的、墨尔本的,或冷的、热的感受,组成这世界的灯红酒绿。在那灯红酒绿之中,朦胧得摇曳着残忍而真实、冷漠而朴素的情愫,是一股蓝色的暖流,载着我和小南,载着千千万万和我们一样的人,像海上一只只满怀热情和惆怅的小船,流淌着,流淌着……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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